柒公子的书阁

这世间,许多事,求得,求之不得;许多梦,忘得,忘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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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如玉,奈何入魔

 

真是奇也怪哉,如果我的脑子没有坏掉了,我此时应该是在神魔洞的睡榻上才是。

 

所以现在满目荒凉且暗无天日的沙漠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有人趁我入睡时偷袭?

 

不对呀,神魔洞有我独创的阵法,上挡人神,下斩妖魔,按理说正派人士对我嗤之以鼻,根本不屑进我洞中。

 

魔族众人对我横眉冷对,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

 

像我这种天赋异禀的人中之魔,魔中之才,不论是在人界还是魔界,都是不受欢迎的嫉妒对象。

 

不过,偷袭就偷袭。把我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又算是怎么回事?

 

天色昏暗,没有星星和月亮来让我判断时间和方向,诡异与陌生充斥在我周围。

 

“嘿嘿……”

 

一声突兀的笑声,我立刻警觉的从地上跳起来,只见一堆干枯的灌木中有一团黑影簌簌颤动。

 

“来者何人?”我大喝一声。

 

立时,一个圆圆的脑袋从灌木中探出头来冲我粲然一笑,道:“朋友,新来的?”

 

我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地问道:“难道不是你们把我拐到这里来的?”

 

那人一愣,索性从灌木中走出来,待他完全走出来,我才发现他只有约莫五尺高,圆溜溜的脑袋,胖乎乎的身体,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微微的弧度,极具亲和力。

 

但是我还是防备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防备,在距离我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不知道这是哪里?”他双手叉腰,微抬下颚,显出一副在自己地盘上的优越感。

 

我没有被他唬住,反而觉得他的动作有一种可笑的滑稽。

 

在他这种无名小卒面前,我为了不失自己“天下第一女魔头”的名号,同样双手抱臂,显出睥睨一切的高傲,冷笑道:“我本来在我的神魔洞中睡得好好的,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里,我怎么会知道你们在耍什么把戏?”

 

谁料那人并未被我的气场唬住,反而双手一拍,冲我笑道:“朋友,这里是大荒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说罢,他就麻利地迈着他的小短腿,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我被他笨拙的身躯却能发挥出如此迅猛的速度给惊到了,一时不妨就被撞了个满怀,回神时就见这个硕大的脑袋在我肩膀上娇俏地撒娇。

 

我一头雾水,废了大力将他从我身上拉开,茫然道:“你是谁?大荒是什么?你什么意思?”

 

那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抱歉抱歉,许久没看见过新人,太激动了。我叫梦得。这大荒就是……额、就是……阴间?

 

不对,应该说是类似于阴间,不过阴间是普通人死后去的地方,大荒就是像我们这种十恶不赦的人死后去的地方,这个应该是修仙者的常识,难道你之前不是修仙的?”

 

大荒?哦,是了。我该是知道的啊,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想到呢?为什么直到听到梦得的话,我才如大梦初醒,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来到大荒的日子里,梦得一直与我相伴。我对于死亡其实早在意料之中,但是真正离开自己原本待着的世界,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泛酸。

 

毕竟活着的人若非受尽苦楚折磨,谁会盼着自己去死呢?况且我生前遭人厌弃,死后还要在这大荒接着受无尽的忏悔和永生的孤独。

 

本来已经接受的“罪有应得”,现在想来,那只不过是我生前的自欺欺人罢了。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我是怎么死的呢?

 

梦得跟我说,来到大荒的样子就是自己死前的样子,他看我既没有重伤的痕迹,也没有残喘的病躯,猜想我是寿终正寝,还特地恭喜了我一番。

 

我觉得好笑,反问他,像我这种如花似玉年纪的女孩子是哪里来的寿终正寝?

 

他又反问我:“那你是怎么死的?”

 

我说:“睡死的,你呢?”

 

他说:“愁死的。”

 

大荒辽阔且荒无人烟,好不容易互相逮到了能说话的人,我和他自然而然攀谈起来。

 

我先找了个话题:“梦得兄,你什么时候到这的?”

 

梦得脱口而出:“在你之前!”

 

我又问:“怎么这里能喘气的这么少,我来这里好几天了都没见到除了你以外的活物。”

 

“这样不好吗?来这里的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世上哪里有这么多恶人?”梦得摆摆手,作不屑状,但又好奇的凑到我耳边,“你之前犯了什么错?”

 

周围没有活物,我又不太适应与人过分亲密,伸手推了推他。

 

梦得不死心,既怕伤了我的自尊心,又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试探问道:“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哪一个?”

 

我身形微微一顿,仔细回想我之前犯得过错,好像所有大恶都可以概括进去,但是又私心认为所有的大恶都不能概括。

 

我不想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只能含糊其辞道:“都有一点吧……”

 

梦得惊得向我竖起了大拇指,“高,真高!不愧是能进大荒的人!”

 

我本想反驳他,彼此彼此,可是心里藏得自认为无懈可击的磐石似乎被人一点点敲击,我怕他再问下去,我会什么也藏不住,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

 

可是把秘密告诉了除我之外的人,我生前做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迅速转移话题,让梦得带我到大荒到处转转,熟悉熟悉新环境。梦得也算是头脑单纯的人,哪怕我的话题转换得这样生硬,他也不思考半分,立刻照做起来。

 

梦得带我爬上了一座小型的沙丘,他笔直地伸出左臂,向左手边指去,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昏暗的沙漠广袤无垠,在远处的更远处,与黑夜连为一体,我说:“我什么也看不到。”

 

“好。”梦得听了我的回答一转身,又向右手边指去,问,“这边你能看到什么?”

 

我接着看去,此时刮过一阵大风,沙土顷刻飞扬,我拿衣袖遮了遮脸,道:“除了一阵沙尘,同样也什么都看不到。”

 

梦得双手摊在两侧,无奈笑道:“对呀,大荒如你所见,无论什么地方就是晦暗不明的尘沙,了不起就生出零星几点灌木,走哪里都一样,有什么好逛的。”

 

我看着他肉嘟嘟的脸,任何感情都干净且清明的展现在脸上,天真无害。我有些好奇,他这样的人,又是犯下了什么过错,才会被遗弃到大荒来?

 

抱着刚才梦得问我的好奇心,我又问他:“梦得,你又是因为什么才来到大荒的?”

 

梦得明显因为我的话脚下一个趔趄,怕他摔下沙丘,我立马扶住他的胳膊,待他站稳,才恶狠狠开口道:“因为一个兄弟。”

 

我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定定地望向我,一改往常的和颜悦色,严肃道:“我兄弟原本是一个飞升的天纵奇才,但是他……他入了魔。我为了帮他,陪他一起发疯,然后我就来这里了。”

 

被梦得的小眼神盯着,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这话像是特意对我说的。

 

不过很可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不相通,谁都活得不轻松,谁都会有难言之隐,我只能轻轻拍拍梦得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谁在世时没犯过错误,谁又能逃过“天道好轮回”呢?

 

待我想要离去,刚一转身,就听梦得沉声道:“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大荒什么也没有,远不及我的神魔洞。但是胜在清净,无人打扰。一觉过去,睁眼所见之处仍然是我闭眼入睡时的光景。昼夜不分,我倒无所谓,侧身一转,准备接着睡一个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回笼觉。

 

谁知,半梦半醒间梦得咋咋呼呼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朋友?朋友!你怎么还在睡啊!快起来!”

 

梦得真应该庆幸我没有起床气,要不然他恐怕要在这大荒再死一回了。我蹙眉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不耐烦道:“怎么了?”

 

梦得激动得拉了拉我的手,道:“今天是中元节,我们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我没有反应过来,呆在原地。梦得一脸嫌弃,一把扛起我,准备飞奔。

 

我被吓得立刻惊醒,“打住打住,先放我下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中元节?”

 

梦得兴奋指向我身后,原地迈着小碎步,道:“你看那道光柱,那是生者为死者超度的桥梁,只要有人超度你,你就可以通过那道光柱返回人间一趟!这是上天的恩典!”

 

我回首望去,果然看到一道通天光柱竖立在沙漠与天空之间,雪白的光体照亮着比它更为庞大的黑夜,那样渺小,那样无助。我头一次觉得,原来这里的天和地竟离得如此之近。

 

还不等我迈脚,梦得早已先我一步朝那道光柱奔去。我笑着小跑跟在他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他影响,原本毫无波澜的心竟也激动起来。

 

离光柱越来越近,我才发现,原来大荒还是有除了我和梦得之外的其他人。

 

不过有的人一脸病态,呼吸微弱,有的人身负重伤,双手一直捂着咯血的嘴,有的人缺胳膊少腿,行走不便,但是急于赶到光柱这里,竟在地上发疯似的匍匐前进。

 

不一会,光柱四周就聚集了十几号人物,每个人都紧张兮兮地盯着光柱一动不动。当我还在疑惑,这光柱究竟如何恩典,就见光柱上慢悠悠飘来一串潦草的字迹,我看了老半天,才认清上面写着:李一刀,我诅咒里永世不得轮回!

 

站在我旁边的一位缺了胳膊的兄弟,低低咒骂了一句,转身离去。

 

接着,光柱上又飘来一道娟秀的字体,上面写着:魏纪,愿你改过自新,重获新生。

 

站在我对面的咳了半天兄弟,摸了摸眼泪,朝光柱中心走去,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我算是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只要有人原谅犯过大错的自己,那他就能返回人间一夜,既是恩赐,也是还愿。但是要是没有得到原谅,那就只能接着待在大荒,等待着能被原谅的下一年。

 

我平静的看着光柱,只见形态各异的字体慢慢爬上光柱,然后慢慢消失。我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字体。

 

那是梦得的信,上面写着:你接着在大荒待着吧。我笑着看向梦得,准备安慰他一番。

 

却见他并没有因为失去返回人间的机会而失望,反而眉头紧锁,更加焦急地盯着光柱。我正要向他打趣,他却先一步开口:“怎么会没有你的呢?”

 

我看向光柱,光柱从通体雪白,再到布满或仇恨,或和解的字体不一的字迹,最后回到了最初的雪白。

 

我自嘲地笑笑,生前的日子,几个老友祝我安乐,数千仇敌咒我灭亡,我却既不安乐,也不灭亡地不上不下的生活了八年,没有满足任何一方的期望。不久前又像影子一般死去,连仇敌都不知道,没有给他们一点惠而不费的欢欣,以至如今,竟连一句咒骂都收不到。

 

我何时沦落到竟要乞求别人的咒骂来获得温暖了?暗骂自己没用,准备负气离开。不想又被梦得大力扯了回来,接着就听他大叫一声:“快看!”

 

我不抱任何希望,纯粹是为了不拂梦得的好意才不情不愿地看向光柱,将要熄灭的光柱之上竟有一道似曾相识的字体姗姗来迟,我紧张地盯着上面的字,挨个念到——无忧:你可安好?

 

我被这不知是谁送来的字迹惊得一动不动,只觉得全身僵硬,头脑空白。没想到我这个人人喊打的女魔头竟在来大荒的第一年,就收到了原谅!

 

不、不对!为什么要原谅我?你们应该继续恨我、怨我、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才对!这样,我才能安安心心地在大荒受着我本该受着的。难道,你们知道了什么?或许,我暴露了什么?

 

不、不、不行!我不能回去!只要我一直待在大荒,那就是真正的死无对证!没有人会知道,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不对,我已经死了,就算回去,我也不能说什么,他们也不能问什么。或许,我还可以回正天门看看,看看师兄弟们……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梦得憋不住气,一边推我向光柱走,一边催促,“愣着干嘛,快点去啊!”

 

我犹豫道:“算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梦得气结,大脚一抬,道:“还准备个啥?先去你的吧!”

 

我脑子跟不上我的动作,只觉自己屁股一阵剧痛后就置身光柱中央,转瞬天旋地转,不知今夕何夕。

 

【未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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