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公子的书阁

这世间,许多事,求得,求之不得;许多梦,忘得,忘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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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戏子无情,青衣无爱,但殊不知’青衣染霜华‘的染,是染指的染

青衣不喜欢除夕。

 

历年除夕,是戏班子一年到头最冷清的一天。

 

有家可回的人走了,连师父都懒得留在这里。

 

无家可回的人留着,相顾无言。寒夜很冷,冷彻骨髓,只有钻进被窝里才能取得一点点温暖。

 

今年也是一样。

 

青衣抖抖嗖嗖的在院外练完基本功,正准备一头扎进暖和的被窝,大院的门被敲响了。

 

他跺跺脚,往手里哈着热气跑去开门。

 

出乎他意料的是,门外是一张年轻俏丽的脸,不施粉黛的脸上挂着清浅的微笑,明亮的眼睛里折射出清澈的眼神。

 

青衣认得她,她是戏班子隔壁几月前搬来的住户,一个人住着偌大的院子,着短襟袄裤,侍弄些花花草草,闲时下下厨,走街串巷,与普通妇人无异。

 

但是青衣知道,眼前的女子并不普通,他有好几次看见她的门口停着一辆福特汽车。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缓缓地出现在他眼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女子放低了手中的面,俏皮一笑:“再不让我进去,面要凉了。”

 

简陋的桌案上摆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面里的荷包蛋煎的金黄。

 

青衣看着面条散发的热气,又发起了呆。

 

进门前女子拉着他很热情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他动弹不得,怔怔地想,这个女人真是自来熟。

 

霜华确实是自来熟,她进了屋便四处翻找碗筷,嘴里念叨个不停:“不知道面下得够不够你吃的,不够的话我再去做一碗。”

 

“除夕吃碗面,健康长寿,来年必定心想事成。”

 

“你要是饿了可以来找我,我会做很多很多吃的。”

 

……

 

青衣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女子,轻轻地端起了碗,手心里传来的温暖一如他此时心上的温度。

 

霜华走之前,再三地告知他饿了跟她说,她可以做好吃的饭送过来。

 

青衣受不住她的热情,嘴张了又合,半晌只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好”字。

 

霜华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是个热心肠的人。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身影,他在心里评价道。

 

霜华第二次来时,青衣正在卸妆,脸上厚厚的油彩像一张面具遮住了他原本清秀的脸。

 

“哇!”突然冒出来的惊呼吓了他一跳,还未来得及转头,就对上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我还没有见过你在戏台上的样子。”

 

他不自然的别过眼去,刚想说话,不妨手中的沾巾被人一把抢去。

 

眼看面前的女子兴致勃勃地沾了沾盆里的水,就要往他脸上擦去,他吓得立马起身,打翻了身侧的水盆。

 

掺着油粉的水就这样洒了两人一身,他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我,不,不太习惯……”

 

干净的衣服被溅得一身污浊,她也不生气,只狡黠地笑道:“衣服湿了怎么办?天气这么冷。”

 

青衣刚想把自己的衣服拿给她,想一想,又觉得不妥。思虑再三,他终于开口:“你,你稍等,我去给你买一身衣服。”

 

“不要,”霜华立马否定,“我穿你的就行了。”

 

他迟疑了一下,“这,不太合适吧。”

 

眼前的姑娘听见他的话,抱着胳膊抖了几下,颤着嗓子说:“好冷啊!”冬日的风极其配合地悄悄吹进来几缕,青衣也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霜华又一次蹦蹦跳跳地回去了,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宽大的男子罩袍套在她身上好像冬眠刚结束的笨熊饿着肚子跌跌撞撞地去捕猎。

 

彼时世道混乱,军阀割据,能开的起福特车的人家非富即贵,青衣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太太,对于霜华的连番接近,他下定了决心要远离她。

 

 

 

 

青衣是戏班里小有名气的演员,除了固定的演出之外,偶尔被请去外面表演。

 

这天演出回来,已是深夜,身后是热闹喧嚣的大帅府。他抬起头,稀疏的几点星光零星地挂在天上,月光像满地落霜铺满了他回去的路。

 

快到戏班时,遥遥地望见那辆福特车又停在了隔壁院门前。他正要加紧脚步回去,车门前的两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他面前言笑晏晏的姑娘,同样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巧笑倩兮,温润的双眸柔地要掐出水来。

 

对面身着西装的男人眉目温柔地看着她,目光浅浅,微笑着倾听,偶尔,把她滑落脸颊的发丝拢回耳后。

 

他放在衣袖里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如此反复几回,最终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霜华眼尖地发现了他,她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青衣!”

 

那回穿着他的衣服回去,她又用衣服的借口去了戏班好几趟,尽管他处处疏远,也只能无奈地接受她的靠近。

 

她兴奋地跑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向汽车前的男人介绍:“他就是青衣。”

 

“他是元洲城大帅的少爷。”这句话是对青衣说的,却半晌得不到回应,她疑惑地抬头,才发现眼前男人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们交握的双手。

 

好像被烫到一样,她立马放开了他的手。

 

“抱歉。”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秦然,我去给你拿东西。”逃也似地离开了。

 

对面的男人神色如常,看向青衣时温文儒雅:“你好,我叫秦然。”

 

他伸出手以示友好。

 

青衣看向了他的手,很粗糙的一只手,骨节突出,虎口处堆起了厚厚地茧子,一看就是经过无数次战场的磨砺。

 

而他的手呢?白白净净像女人的一双手。青衣心里不舒服,正想要不要转身离开时。霜华的身影从院里出来,“你该走了。”

 

青衣想了想,转身离开。

 

“哎哎哎!”身后的女子突然着急起来,“不是说你啊!”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身形却依旧不停,“夜已深,不打扰二位,告辞。”

 

秦然好整以暇地盯着眼前懊恼的女子,“你给我拿的东西呢?”

 

霜华恶狠狠地盯着他:“都怪你!我都跟你说了我看上他了,你还这样,他心里可敏感了。”

 

秦然耸耸肩:“握个手而已。”

 

“你!”霜华气极,把他推上了车,狠狠地关上了车门。

 

她咬牙切齿地离开了,并没有注意到车内男子陡然阴沉下来的脸。

 

 

 

 

已经几天了,霜华想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要么是他的师弟们开的门,告诉她青衣不在,要么干脆没人开门。

 

终于等到他出去演出的时候,她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尽管他压根没打算理她,她还是跟了他一路。

 

在台下等待他的时候她几乎睡着,见他演出结束卸了妆出来,她冲过去正要跟他解释,却看见一个身着墨绿色珍珠缎旗袍的女子挽上了他的手臂,挑衅地望过来,转而嫣然一笑,靠近他同他耳语。

 

青衣的脸上没有表情,同样也没有挣脱女子的束缚,他只漠然地走着,经过她身边,没有丝毫停顿。

 

这一刻,霜华只觉得她脸上讨好地笑瞬间凝固了,被风一吹,像玻璃一样碎成一块块,滑落到她心头,在她心上来回划拉,每一下都是一道极深的口子。

 

为什么不听她解释呢?

 

她追了出去,正要开口喊他,却看见他身边的女人像无骨似得紧贴在他身上,而他没有丝毫抗拒。

 

她终于沉默了,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感受到她无言的跟随,青衣的心里莫名烦躁。

 

有钱人都这么闲么?眼前将军的女儿是,身后少帅的太太也是。他勾起嘴角,一脸嘲讽。

 

罢了,都惹不起,等今天结束他就回去收拾包袱躲地远远的。

 

“青衣。”身后的女子突然出声。

 

他转过身去,他们刚经过一条小河,霜华就站在河边莫名其妙的冲他笑。

 

“青衣,你看着我。好好看着我。”她说。

 

一丝不好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他慌了,“你站那别动。”

 

她莞尔一笑,转身跳进河里。

 

他们之间距离不过几十英尺,他却觉得太远太远,跑得再快也没能抓住她的手,眼睁睁看着她跳进河里。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待他将她捞起,她趴在地上死命地咳嗽,却依然笑,奸计得逞之后的笑,她说:“青衣。”

 

他终于认命地叹了口气,一把抱起她来,缓缓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笑得灿烂。

 

 

 

 

霜华终于解释清楚了她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她是平京商会会长的千金,父亲与元洲城大帅来往密切,她与秦然打小便玩在一处。

 

几个月前,父亲被诬陷革去了会长之位,秦然找到她说他能帮她找到诬陷父亲的人,前提是要她嫁给他。

 

父亲被革职之后他们爷俩的处境并不好,总有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小混混三天两头来家里捣乱,父亲一气之下病倒了。

 

家里处境艰难,她本欲咬咬牙嫁给他,父亲坚决不同意。秦然告诉她,他只是为了应付母亲不断的催婚,假如她不喜欢他,假装要嫁给他也是一样的。

 

她答应了,在秦然连番保证会照顾好她的父亲之后,便随他来到了这里。

 

“所以你跟那个大帅的儿子没有关系?”青衣端着手中盛着姜水的碗,沉吟道。

 

霜华坐在床上,全身上下裹紧了被子。她笑意盈盈:“没有一点关系。”就是从小打到大。她在心里补充。

 

“你做的饭,很好吃。我很喜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更是声若蚊虫。

 

霜华不说话,只睁着忽闪忽闪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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